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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追(1 / 1)

吃完晚饭后我带着阿蛮去附近散步,它往前跑两步就会跑回来蹭我的小腿,然后再跑再回来。

跳来跳去的模样很蠢,让我觉得心情不错,于是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,拿起绑在它背上的飞盘扔出去,等它飞奔过去捡回来,我再扔出去。

就这么跟它玩了几轮,它像不会累一样,不停地用脑袋顶我的手,示意我继续不要停。

“不玩了。”我把飞盘重新绑回去,平静地说,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
重复的事情很容易让我觉得烦,现在我没什么耐心了,于是朝远处抬了下手,一直照顾阿蛮的人很快朝我走过来。

阿蛮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得多,因此他还没走近,阿蛮就主动走了过去。

他给阿蛮套上牵引绳,有些纠结犹豫地喊我,“小少爷,阿蛮它……”

我摆摆手,示意他带狗走就行,不需要说多余的话。

于叔的电话是这时候来的,他只对我一个人负责,因此时常注视着我。看到我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发呆,立刻致电告诉我,射击馆更换了随即靶的系统,如果我有兴趣可以过去玩一玩。

比起枪械,我更喜欢风拂过身体的运动,因此对射击馆没那么上心。事实上射击馆也不是因我而建的,它是段越博的十八岁时段成送他的礼物,后来被我要了过来。

三分钟热度的常见现象便是,什么都懂一点,但什么都不精通。当我第十七次脱靶后,左侧方的电子屏出现了一个极其低的分数。

此时射击馆就我一个人,被隔音耳机包着的耳朵热得发烫,我扶着一侧耳包向后推,耳机顺势落到脖子上,然后我放下枪准备离开。

正在这时,我听见了脚步声。

于叔不会打扰我做任何事,玩游戏时他端来水果只会放在门口的柜子上,出去聚会时他让司机来接我回家,也会特意嘱咐不要上楼……任何时候他都会遵循我的想法,所以这个时间会上来的人是谁,不言而喻。

我拿起手枪,干脆利落地拉开保险丝上膛,转身的同时举起枪对准门口。

段越博没再向前,他还穿着西装,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,撩起的背头经过一整天时间,落了几缕在额前,把他衬得既成熟又漫不经心。

我隔着护目镜看他,他也看着我,我们都没说话,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,他朝我摊了摊手。

“空包弹可杀不死我。”

我握着抢,将枪口朝上抬了抬,冷声说,“可以的,我不是小孩了。”

“好吧,如果这是你的人生夙愿,那就开枪好了。”段越博笑容不变,面对着枪口没有一丝惧意,“毕竟你总觉得我欠你一条命。”

我说,“是欠于追一条命。”

段越博深深看着我,像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。

他一直觉得我是个没长大的孩子,总是在不重要的人身上耿耿于怀。

18

我被接回家前跟母亲的尸体一起呆了半个月,还是她前经纪人上门求母亲去医院发现的我。当时我找遍了家里各个角落,饿得快死了,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碰母亲放在床边的药。

她应该想喂我吃下去的,但下不了手,于是把一切交给上天,交给命运。据那个经纪人说,打开门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,他捂着鼻子同退了好几步都没缓过神来,幸好冬天蛆虫长得慢,没爬出房间。

我发了高烧,再醒来床边围了一圈心理医生。他们问什么我都摇头,所以他们说幸好,这孩子都忘干净了,现在只是身子弱了点。

到段家后我见到的每一个都对我笑,笑着说好可爱的小孩,真想带回家啊,但我害怕他们,每次都躲得远远的,实在躲不开才会站在原地怯生生喊一句大伯母,二伯母。

哥哥是唯一对我冷脸的人,我却不害怕他,可能小孩子敏感,明锐地觉察到他虽然讨厌我,却不会伤害我。

再后来我身边有了于追,哥哥也不再赶我出去,纵容我呆在他的房间里堆积木。

七八年前,其实我已经忘了许多了,只记得那时段家风声鹤唳,大家都很忙,忙着站队忙着索要利益,哥哥总是在深夜才回家。

有天下午,大伯突然带着人进来,抱起我把我带回了他家,他说他大伯母很喜欢我,担心我在家没人照顾。

我很害怕,于是低头看旁边的于追。于追十岁生日一过,日常就增加了体能训练等课程,他很快瘦了下去,比我高半个头,但性格还是内敛安静,他看出我的恐惧,伸手牵住我的手,说“小少爷怕生,需要我一起过去”。

后来大伯的房子起了无名大火,所有的门都堵死了,于追带着我一路向上跑,被困在阁楼窗户边。火很快会烧到这里,平日繁华热闹的花园别墅,从高处往下望,却没有一个人来救火。

熊熊烈火把空气烧到变形,我吸了不少浓烟,喉咙疼得冒烟,觉得自己就快死了。我很对不起于追,是我选的他,也是我太胆小太懦弱,非要他跟我一起,可我没有能力保护他。

于追看着我,火光映照在他的瞳孔里,我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,他嘟囔着什么时候可以吃午饭,想吃酱肘子。

然后他抱着我从高处一跃而下,把自己当做肉垫,换我活下来。为了万无一失,他用尽全力向外跃,把我抱得很紧。

常说的低楼层火灾自救说的是二层楼,并且需要缓冲。大伯家的别墅三层半,他带着我跳下来,一切发生得太快,没有任何铺垫地砸落在铺面鹅卵石的小路上。

于追流了很多血,我不顾摔断的腿,抱着他的脑袋怎么也止不住不断涌出的血液,粘稠的液体浸透我的双手,血液的红火焰的红交融,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,定定地看着他没了鼻息。

他原本不用死的。他有很多很多离开的机会。

当我看向他的时候,他可以拒绝。我被大伯关在地下室挨饿的时候,他可以逃跑。我做了什么呢,我有什么重要的呢,不过是几顿酱肘子。甚至减肥后他还不能多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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